【七九】天听

12岳七告白


沈九生着闷气,把回苍穹的事抛到了脑后。岳清源怕他忘了,想提一提,又不知道他是否故意开玩笑要他失望,哪怕心里刺痛,也不舍得破坏这珍贵的重逢,每日欲言又止地跟在沈九旁边赏花喂鱼,一拖再拖,两三天便过去了。


这一日,尚在寅时,宿在客居的岳清源便被外面有条不紊的忙碌嘈杂声扰醒。他心系沈九身边的一切,起来查看,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十五小祭祀,沈九要例行问此月旱涝福灾,顺便也会应一些托愿——收钱的。

岳清源问一个路过的侍者:“请问,大人此时尚在寝殿吗?”

那人回道:“今日这会儿应该起了,这会儿大概在上妆面,穿礼服。”

“上妆面?”

“哦,仙师有所不知。今日是大礼,自然庄重些。”


岳清源向侍者道了谢,一路寻到了沈九寝殿,在廊下遇到了消失多日的越人,着了将军甲,正在门口立着。

“越将军。”

岳清源主动打招呼,越人不好再视而不见,也施礼道:“岳掌门起得真早,来找殿下吗?”

“嗯。”

“妆师进去已经已经半个时辰了,差不多了,还请岳掌门稍候。”

“好。”岳清源点点头,又问,“可以看看吗?”

越人转头就想瞪他一眼,目光投射到半道,又想起和岳清源的约定来,只好咽下一口气,朝里面递话过去。不一会儿便得到回应,允岳掌门进去。越人叫住正要越过门槛的岳清源:“殿下他……问起我了吗?”

“自然。”

“你告诉他了吗?”

“说了一些。你们刚见面时那些。越将军和我约好的那些,没有说。”

越人沉默了一瞬,道:“岳掌门嘴严。”,说完,一点头,站到巡逻的卫队里去了。



岳清源穿过屏风,看到沈九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坐在轮椅里,半个身子被妆师挡着,看不见。代替越人伺候沈九起床的婆婆正站在衣架旁,细心整理着一套看上去便十分繁重复杂的华丽服饰,看见岳清源进来,朝他行了个福礼:“仙师来了。”

沈九抬了抬手,正在他脸上描摹的妆笔便停住。他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不到岳清源,便重新闭上:“你自己坐吧。继续。”

妆师看岳清源面露好奇,朝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一个圆凳。

岳清源走过去坐下来,看看沈九,又看看镜子,想说话,又怕打扰妆师。

“大人,可以睁眼了。您看看?”

沈九平时每月画上一次,已经习惯,随意地一睁眼,却又被旁边的岳清源吓了一跳。

妆师看他眼色,不禁忐忑:“大人不满意?”

沈九其实觉得这些妆面都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可岳清源往这儿一坐,他比妆师还忐忑,几乎有些坐立不安。

这岳七有什么毛病?!坐那儿看着也不说话,笑得奇奇怪怪的,我的妆很奇怪吗?又不是我想画的……

他没好气道:“看什么?”

岳清源先是摇了摇头,想说没看什么,怕沈九要发火,改口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沈九额头和眼尾用朱笔描了古朴神秘的花纹,生气起来颇有些令人心神动摇,岳清源一个没把持住,脱口便道:“很是俊美。”

沈九的脸红了红,被妆粉掩饰住,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妆师道:“继续吧。”

沈九不愿意像女人一样娘娘腔腔地咬唇纸,所以每次都要妆师沾着胭脂一点点涂上去,反倒更显得饱满鲜润,柔化了两片天生的薄唇。

岳清源蓦然想起,小时候和沈九一起乞讨,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都过着勉强饿不死的日子,唯独沈九常常能凭借着惹人怜爱的哭相讨到一些福利,时不时地有些姑娘小姐会给他带一些甜糕点心。沈九一并收下,瞒着人牙子,躲起来和他分享。他那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醋意慢慢发酵出来,整天想着怎么弄来一个铜板,好给沈九买串糖葫芦,巩固一下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然而人牙子不会让钱经他的手,也不会放他去挣钱,和沈九一起讨来的钱不能算数——男人想要送心上人点什么东西,用和对方共同“赚”来的钱算怎么回事呢。这点私心打算便一直埋在岳七的心底,直到两个人朦朦胧胧地在一起又分离,分离又重逢,重逢又分离,他也没能让沈九尝上一口他用自己口袋里的钱买来的东西。

大抵再能憋的住的男人也要栽在“色”字上。岳清源看着朱笔在沈九唇上点点涂涂,红润莹亮的颜色像极了那裹着糖浆串成一串的山楂果,满脑子的“端方周全,君子廉耻”不受控制地拐了弯,总觉得沈九唇上这点胭脂应该是甜的。

婆婆早候在一旁,等沈九做完了妆面,便将他推到衣架前,岳清源忙道:“要我帮忙吗?”

沈九瞥了他一眼,示意婆婆让开。岳清源便走过来,取下裤子,让沈九伏在自己背上,一点点给他往上套。岳清源感受着背上这具身体的温热,头抵在沈九腰侧,心里一阵酸楚:他这些年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剑生风,步生莲。

沈九感觉到岳清源抱了抱他的腰:“小九,我们回苍穹,好吗?”

不等沈九开口,他生怕沈九又敷衍他,紧接着道:“木师弟妙手回春,去找他帮忙,行吗?”

沈九明白他指自己的腿。这腿在他接管这具身体时便是废的,寻医问药无数也没见起色,他都已经接受,多年不再找人看诊了。但岳清源似乎在意得很,他……

“我怎么回去?”沈九平静地问。

凡人的九皇子?神宫天听?沈九?

还是……沈清秋?

“那个人呢?你打算怎么办?”他又问。

岳清源张口欲言,沈九示意他打住,摆了摆手,让妆师和婆婆都退了出去。

岳清源才道:“小九,我……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我想,他并非恶人,先……”

“哦,我明白。我是恶人。”

“不是的,小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总得知道他是谁,为何会如此,是他故意,还是遭人陷害,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沈九久久地沉默,岳清源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慌的一批。

然而沈九张了口,却道:“衣服。”

岳清源只好把话都咽下去,开始研究那件缝了几十个明扣暗扣的礼服。

穿完了,沈九又道:“那边案上有个金冠。先给我梳头。”

岳清源便把金冠取过来放在旁边,拿起紫檀木梳,站在沈九背后,轻轻托起了一拢头发。

他梳着梳着,渐渐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心道:这样也挺好。小九不愿意回去,我留下来也好。都一样。

沈九整装完毕,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岳清源正犹豫着要不要夸出口,沈九再次猝不及防地转换了话题。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道:"我就要结丹了。"

岳清源一早便看出来了,仍然诚恳地点点头:"恭喜你。"

"这具身体17岁结丹,资质如何?"

"一顶一的好。"

"可它是个断腿,且有一堆不属于我的牵绊。"

"……"

"苍穹山上那具身体,16岁修真,三年结丹,资质如何?"

岳清源不太敢跟他说这个话题,硬着头皮道:"依旧很好。"

"是啊,很好……膈应,却也有些舍不得。"

"小九……"

"我从天道那里听说他和洛冰河那个小畜生的事的时候,我气疯了,我觉得很……恶心。"

"小九,你不必介怀,那不是……"

"我当时就想回去,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你就那么看着。"沈九看向岳清源,"你们都看着。你们每个人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谁都没有在意,谁都觉得那是好事!……没关系,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管你怎么看我,可你呢?你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你就那么看着他,用我的身体,跟那个……"

沈九说不下去了,抿着嘴瞪着岳清源。

岳清源回想起当时的心情,颤声道:"小九,我怕啊。"

怕什么?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沈九眼泪滚了下来:"傻子,你这个傻子。老掌门瞎了眼看中你。笨蛋加三级,四级,一百级!"

岳清源俯身抱住了他。

沈九脸埋在岳清源怀里,十二年担惊受怕的委屈倾泻而出:“瓜怂的傻子!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你以为我不想治腿吗?我怎么回去啊?谁喜欢我啊?谁想要我回去啊!”

岳清源不住地抚摸他的脊背,心里疼得发热发胀:“对不起,小九,对不起,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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