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谁问心魔42
“我干你娘！洛冰河！滚过来搭把手！你眼瞎啦！”七八岁模样的沈清秋灰头土脸地滚在一群比他大了一两岁的孩子堆里打群架，以一当五，体力不支，渐渐处于下风，身上挨的拳脚渐渐多了起来。
洛冰河乐不可支地摸摸鼻子，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游刃有余呢。”
话毕，他打了个响指，将自己的身体也变成幼童模样，闪身从几个小孩的缝隙中挤到了沈清秋身边，替他一把掀倒了一个眼看就要掐住他脖子的街童。
这是他们在梦境之地的第五天。
每晚陪洛冰河在梦境之地一遍遍经历他自己小时候的种种，这就是洛冰河最后要求沈清秋答应他的事。一开始，沈清秋根本放不开手脚做一些“有失身份的事”，洛冰河也不擅长以幼时短短的小个子去和人打架，两个人互相拖累着骂骂咧咧地，一天天，也就熟练了。
五个街童全部被放倒在地，沈清秋也没有再挖人家眼睛，揍的都是实打实的拳脚。而且揍完后，感受着自己身上不慎被打到的地方隐隐的痛意，再看看蜷缩在自己脚下嗷嗷叫的罪魁祸首，沈清秋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爽的。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称霸丰和镇大街小巷的日子。
沈清秋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要照旧摆一个睥睨的眼神出来，突然身体一轻——洛冰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来模样，从后面卡着他胳肢窝，一把把他举了起来，架到了自己肩头。
一开始沈清秋当然不能忍，不过忍多了也就破罐破摔了。他熟练地抱住洛冰河的脖子，免得洛冰河搞什么鬼把他摔下来。
洛冰河两只手攥着沈清秋细细的脚脖子，觉得搂在自己下巴下面的两只手小小的，让他心里痒痒的，不由得侧过脸贴在沈清秋的大腿上，十分陶醉地闻了闻上面靠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奶味儿，意味不清地拱了拱，带着一丝低低的鼻音，笑道：“小九哥，你打架真厉害~”
沈清秋啪一巴掌拍在洛冰河脑袋上：“把脸拿开！”
洛冰河闻够了本，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挨了这其实并不疼的一巴掌，把沈清秋往上拱了拱，迈着飘飘然的步子往前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上方，沈清秋毛炸了老高，脖子都气红了。
临街戏台。
简陋的台子上唱着咿咿呀呀的英雄戏，侠士把小贼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小贼哎呦了一声，大叫着“好汉饶命”，台下观众喜闻乐见地拍手叫好。
沈清秋没精打采地骑在洛冰河脖子上，木然看着这一场已经重复看了四天的戏。洛冰河注意力也没在戏台上，他正看着旁边记忆里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娘亲。
他娘满头大汗却一脸笑容地把小时候的自己放在肩头，佝偻着辛劳的腰。他那时不懂事，兴奋地跟着拍手叫好，晃动的身体让妇人几乎站不稳，只好一遍遍叫他做好别乱动。
洛冰河记得那之后娘亲的腰疼了半个月，做工时更是辛苦。因此他再也没央求娘亲带自己看戏过，记忆里也便只存了这一场。
沈清秋瞥了一眼旁边的妇人和小洛冰河，看洛冰河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颇没劲儿地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了他头顶，百无聊赖地跟着打量起他娘来。
洛冰河却是愣了愣，没料到沈清秋会这么和他“不客气”，顶了顶肩膀，道：“沈清秋？”
“做什么？”，沈清秋不耐烦。
洛冰河看了看旁边的娘亲，道：“看倦了？”
“废话，你这几天翻来覆去就这一场，戏词儿我都会背了。”
“你小时候经常看？不怕被人牙子逮到？”
“人牙子才不管，巡街的是……”，沈清秋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洛冰河替他接道：“岳七？”
沈清秋默了半晌，从洛冰河身上滑了下来，穿过人群往外走。洛冰河跟在他后面，拉起他的手。
沈清秋挣开：“啧，干嘛？”
“师尊，想他不开心，就不要想，好不好？”
沈清秋顿了顿，没好气道：“明明是你问起来的。”
“我不问了。走，看我们两个去。”
沈清秋一头雾水，没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能和还没生出来的洛冰河有什么交集，正疑惑着，却见眼前柳暗花明，被洛冰河牵着手来到了一个眼熟的广场上。广场之上不少年龄参差的半童少年，正卖力地在地上挖洞，中间穿着校服的修者来回走动巡视。
“这是……”沈清秋想起来了。
“我拜师那天。”洛冰河又走了几步，两人便看到了不远处奋力刨土的十岁的洛冰河。
沈清秋下意识地往前方看去，他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以及“岳清源”。
洛冰河心里总在意沈清秋心里岳清源究竟剩了多少分量，试着问道：“岳清源在说什么？”
沈清秋道：“不记得了。”
“柳清歌”走了过来，向“岳清源”行礼。
洛冰河在沈清秋记忆里看过灵犀洞那一段，见状挑了挑眉。
“岳清源”问了什么，“柳清歌”指了指正挖坑的小洛冰河。
“他们在说什么？”洛冰河问。
“岳清源问谁天分好，柳清歌说你。”
“哦，他还挺看的起我？那我怎么被收到清静峰去了？”
沈清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没有说话。只见“宁婴婴”小蝴蝶一样跑了过来，直接搂着沈清秋的腰撒娇：“师尊，婴婴今年会不会有师弟师妹啊？”
洛冰河眉毛抖了抖，一时不知道是该介怀沈清秋被宁婴婴以如此亲密的姿态抱了，还是介怀宁婴婴以如此亲密的姿态抱了沈清秋，打了个哈哈：“婴婴和秋堂主小时候还挺像，怪不得师尊喜欢。”
那边，“沈清秋”借着满足心爱的小徒弟心愿，向“岳清源”道：“我要那个孩子。”
“岳清源”犹豫了一下。
洛冰河哦了一声：“怪不得当时别人都是试炼完等通知分配各峰，只有我是被婴婴直接带过去的。你还挺惯着她。”
“沈清秋”冷冷重复道：“我要他。”
洛冰河轻轻撞了撞沈清秋：“师尊，你这话跟青楼里点姑娘似的。”
沈清秋白了他一眼。
“岳清源”缓缓点了点头：“好”。
“宁婴婴”欢呼一声，跑向“洛冰河”。
洛冰河看着他们，向沈清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真正喜欢上婴婴吗？”
“因为她把你看成她的所有物，希望你是她的乖师弟，像她家养的小狗一样听她话，什么都依着她。”沈清秋淡淡道。
洛冰河意外：“师尊这方面很懂嘛。”
沈清秋哼了哼。
洛冰河却又道：“哦，我忘了，原来秋海棠对你也是这样。”
沈清秋不再理他，甩袖往前走去。洛冰河迈着大长腿，毫不费力地跟在后面。两个人来到清静峰竹舍前。竹舍里面，“洛冰河”紧张又期待地跪在地上，小心觑着前方正慢悠悠喝茶的“沈清秋”，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憧憬的光。
这下轮到洛冰河沉默了。
宁婴婴被支走了，立在沈清秋身旁的是“明帆”。“明帆”替“沈清秋”开口宣布道：“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清静峰了。”
“洛冰河”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弟子洛冰河，见过师尊！”
洛冰河看着记忆里的沈清秋和自己一问一答，看着“沈清秋”脸色渐渐冷下来，站起来，端着一盏半冷的茶走过去。
他道：“师尊，你知道吗，我之前就知道你，就想着要是能拜入清静峰就好了。那时候最受瞩目的是穹顶，清静，百战三峰，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不指望拜到穹顶峰将来做掌门，也没有那么好斗好胜，不想去百战峰挨打。人们都说，清静峰上清静人，青竹林下有仙君，我就很想去看看你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真的进了。”
沈清秋自然也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知道洛冰河在想什么，只冷冷道：“清静峰上九成的人都是这么来的。”
洛冰河知道还在峰上时就有不少同门明里暗里肖想过这位“清静人”，倒是没料到沈清秋自己居然也清楚这一点，问道：“那剩下一成呢？”
“你这样的。”沈清秋自己张口要来的。
洛冰河道：“其实我也该算在那九成里。”
他这话不可谓不直白，而沈清秋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洛冰河看向竹舍里，“沈清秋”在“洛冰河”头顶松开了手里的茶盏。
“……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他道，“为什么？就因为柳清歌说我资质好？”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整个人都呆住，脖子上的红绳缀着一个一看可知真假的玉观音，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