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天听

06所求无问

天听书房。

沈九坐在外厢的茶桌旁，手里悠悠哉端着一盏添了三次水的乌龙茶。一方面，好茶的确要多泡几水才能出最上等的味道来，一方面，他内心远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只好不住的喝茶，来掩饰不知如何开口的窘迫。

说要岳清源拿出“诚意”，也不过是一时意气，想为难岳清源，真到了地方，又想不出让岳清源拿出什么样的诚意自己才会满意。

岳清源呢，一直坐在下首客座，旁边备下的茶水只在端上来时礼貌性碰了碰，接着就一双眼睛一直望着沈九。说他眼神过于放肆吧，人家又很温和，说他温和吧，那样看着又的确有些直接。

一般来说，书房外厢是待客之所，该有两个主座，茶桌旁一左一右。而天听地位非常人可平起平坐，所以，旁边那张客座铺了五爪螭龙锦，是专门给沈九的皇帝爹准备的。即使那个心大如天的沈尹不介意，在天听本人不管事的泰山神宫，一手遮天的越人也不会让岳清源和他家殿下隔着一张桌子并排坐。

你瞧瞧他！眼睛都快长到殿下身上去了！这要坐上面还得了！越人继续给沈九擦头发，心里却在腹诽。

沈九端着茶杯也在默默嘀咕：跟他要什么呢要什么呢要什么呢什么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修雅剑。可他如今的躯体不是本来的沈九，修雅不一定认，先不说岳清源不好做人，要是要过来结果驾驭不了，也是很打自己脸的。

其次，他就开始瞎想，譬如让岳清源把那个“假的沈清秋”赶走。可是赶走又怎么样呢？他真的想回去做那个清静峰峰主吗？那副身体在起步上吃了大亏，登顶可能极为渺茫，现在他反倒可以重新练起，而且地位比一峰之主只高不低，不用摆那些做派也能万人敬仰。要是真强行换回去了，还要累岳清源和自己一身不是。

再其次，他又想干脆让岳清源别干他的掌门了，什么都不用做单陪着自己不好吗……呸呸呸想什么呢显得自己多稀罕他似的，而且人家是跺跺脚修真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跑来跟你在凡人堆里混日子？呵。

……

沈九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岳清源关切道:“已近一更，可是累了？”

越人转过头吩咐侍女：“去催一下寝殿那边收拾的人，说殿下困了。”

沈九：……

沈九放下杯子，决定把难题抛给岳清源，道：“想了这么久，不知道岳掌门想好用什么来交换问天的条件了吗？”

岳清源看向越人道：“不知神宫历来的规矩是如何？”

沈九摆摆手，招呼越人停下：“去账房把最近的天机册拿来。”

天机册名字叫天机册，其实就是账本，沈九嫌土，自己批了字，便叫了天机册。哪年哪月哪日谁问了什么问题，又作为交换向神宫付出了什么代价，什么时候交清的，都会一一记录在册。

越人一颔首，把手里的绸锦交给傍边侍立的宫女，出去了。

沈九又问岳清源：“岳掌门想问什么？”

岳清源目光一片柔和，道：“本想寻人，现在人已经找到了。”

沈九并不问他要寻的那人是谁，冷冷道：“既然岳掌门无事，在神宫将就休息一晚，还是尽早回山吧。”

正好此时第一个出去的侍女已经进门，打断了正想说话的岳清源。沈九又转头对接任为他擦拭头发的侍女道：“去叫越人回来，天机册用不着了。”

试发侍女行礼后便依言去了，越人腿快，并不好追，先前出去的侍女到他身前一福礼：“大人，寝殿已经收拾好了。不过这会儿堇花婆婆已经睡下，大人是要奴婢去叫醒她，还是等越将军？”

沈九被血劫从午后折磨到晚，早已疲累不堪，脑中问了问天道越人到哪儿了，没精打采道：“等越人。”

“诺。”

岳清源道：“你要睡了？”

沈九又强迫自己打起些精神来：“沈九肉体凡胎，比不得岳掌门修为深厚，自然会困的。”

岳清源站起来：“我来替你把头发烘干吧。”

沈九挑起眉，没有阻止岳清源的接近。

岳清源站在沈九后面，一手轻轻托起沈九的长发，一手蕴出温暖的灵流来，一点点罩在乌黑的发丝上移动。旁边侍女好奇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沈九看她一副想探头又不敢的样子心烦，摆摆手让她退远点。

温暖的灵流烘得沈九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愈亲愈近，最后终于拼到了一起。岳清源只觉得手上一沉，沈九的后脑勺便靠在了他掌心，再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小九？”他试探着唤道。

沈九尚未深眠，梦境若即若离间听见有个熟悉又喜欢的声音叫他，一阵安心，彻底睡了过去。

岳清源解下自己的外袍将沈九裹起来，弯腰将人一把抱起，转向旁边目瞪口呆的侍女，轻声道:“恕岳某冒犯，劳烦姑娘带路回寝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