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谁问心魔50

第二天,沈清秋和洛冰河出发的时候,十五已经不见了。洛冰河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说他已经看过了十五的记忆,带一个瘸子赶路太麻烦,催着沈清秋出发。沈清秋并不觉得洛冰河会做出把十五救走这种事——他既不仁慈,又不白痴。

当然,也不排除洛冰河为了气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就别怪他翻脸了。

总之,十五在洛冰河那里,肯定不会比在自己手里好过,甚至可能已经死了。这就够了。






两个人先由沈清秋判断的大致方位,再由洛冰河通过十五的记忆找出具体的道路,飞一段走一段,半日便找到了秋家陵园。

洛冰河看着眼前的碑林,嚯了一声:“这么多。”

“祖坟。”

“秋剪罗在哪边?”

沈清秋瞟了一眼最近的墓碑:“不如你问问这位?”

洛冰河知道他拐弯抹角咒自己,故意曲解道:“挖人祖坟,不道德啊,师尊。”

沈清秋袖手而立,一副“秋家的地我踩都不想踩上去”的样子。

洛冰河转身去找秋剪罗的墓碑,没有看到背后,沈清秋的表情满满沾染上一层悲哀,从袖中取出几根银针,补在几处灵脉运转的大穴。








苍穹山,灵犀洞某处洞穴。

几个峰主盘腿围坐在地上,中间画着招魂大阵。魂阵中央赫然躺着仿若只是睡着般的苍穹山派掌门,岳清源。

阵中流转的灵流平息下来,几位峰主接二连三睁开了眼。

“怎么还是不行?”

“是啊,这都第几次了。”

“木师兄,沈清秋会不会是在骗我们?”

木清芳摇摇头:“露芝体已经塑成,没有问题。”

“那……会不会是锻心石的问题?我们也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平日掌门对他多加关怀,各位也都看得到,他是怎么个回应……他、他真的会舍得剖下一半心来为掌门师兄引渡活气吗?”

“日月露华芝要塑为人躯,必须以本人生血滋养。可掌门师兄身陨已久,要不是沈师兄告知,我们连这里的洞壁上有掌门师兄的血迹都不知道。只是血迹已干,要用在露华芝上,只能取故人半颗真心炼化成石,为干涸的血迹引渡活气。现在掌门师兄仙躯已成,灵气满蕴,现下以我的能力,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迹。简直像是……”

“走火入魔。”

“嘶——掌门师兄会……吗?”

众人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叹了口气:“露华芝没有问题,锻心石也没有问题,可招魂阵毫无反应也是事实……”

木清芳闻言,眉心一蹙,神色凝重起来:“难道是……”

“掌门师兄自己不愿回来。”

洞内又是一阵吸气之声。

“这可如何是好。”

“掌门师兄这是……何苦呢?”

“木师兄,你不是往幻花宫写了信?沈……沈师兄他会来吗?”

木清芳也面露难色:“我也不知。”

旁边一位峰主道:“哪有那么容易。幻花宫是洛冰河坐阵。信肯定会被截,能不能到沈师兄手上是一说;到了沈师兄手上,我们为了周密,写得那么隐晦,他能不能领会我们目前的难处是一说;即使他领会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处境怎么样,被洛冰河看着,能不能出来也是一说;千难万险,就算他来了,眼下这情况,他有没有办法,这还是一说。难啊。”

木清芳灵力全身回溯满了一周,推了一个太极式,开始新的一周:“抓紧回溯灵力,再来一遍吧。”








擒风岭。

“这就是秋剪罗?”

沈清秋和洛冰河站在一口打开的棺木前,棺中躺着一具服饰华丽的男尸。

沈清秋感觉到体内灵流正横冲直撞,若是寻常,他此刻应当已经灵力失控,堕魔暴走了。如果没有及时平复,最后还会七窍流血而死。然而他提前在各处大穴堵上银针,将暴走的灵力堵在一段段的灵脉之中。如此虽得以让他能够继续掌控着自己,不至于失心暴走,却也因为灵力堵塞,承受着如同灵脉寸断一般的痛苦。这痛苦让他不得不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

沈清秋静静地想,这样和走火入魔后灵脉重塑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捏开他的嘴。”沈清秋道。

洛冰河撇着嘴,撸袖子上前:“你要做什么?亲嘴可不行。”

沈清秋被他恶心到,瞥了他一眼,垫着一块帕子,伸手从秋剪罗口中取出了一块压舌玉。

俊美的男尸顷刻间干枯萎缩,成了黑乎乎一滩人形都没有的烂泥。

洛冰河啧啧道:“秋家家底这么好?这玉可是仙家上品,我说怎么尸体保存得这么好,连水分都没有流失。这要是招招魂,说不定就回来了。不过也有坏处,玉一拿走,立刻就成了这副样子,腐蚀术也没这么快吧?”

沈清秋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棺内的黑泥,好像心中一个繁杂巨大的结也跟着化作了泥,化作了尘,化作了烟。他身体里的灵流愈加暴乱,蜂拥着冲向银针,脑中轰鸣,轰鸣中一个邪狞的笑声愈来愈明晰。那是心魔剑的笑声。

“哈哈哈!沈清秋!你自己选的!你自己选的!”

远处的幻化宫中,一柄紫黑之气氤氲的魔剑自幻花阁破顶而出,朝着东方飞来。

沈清秋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洛冰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顺手把了把脉。

沈清秋由着他把——银针的副作用那么大,不是做摆设的。

洛冰河没有察出异样,抬起头,正迎上沈清秋挑衅的目光。他一笑,道:“师尊,您这什么癖好?一具好好的尸体变成这个鬼样子,就看得这么开心?站都站不稳了?”

“闭嘴。”沈清秋虚弱道。

沈清秋体内的天魔血没有异常,灵脉也把不出问题,洛冰河只能当他是一朝怨解,心神不稳,扶他到一旁坐下。

“这个给你玩。既然品质好,你可以等自己死了用。”沈清秋把压舌玉包在帕子里递给洛冰河。

洛冰河一脸嫌弃地接过来:“好东西当然要给师尊用。”

沈清秋微弱地哼了一声,看着洛冰河擦拭宝玉的侧影,心里盘算着心魔剑到达的时间。

洛冰河瞒不住了,他及其熟悉心魔剑,一定会在心魔剑接近时便有所察觉。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沈清秋靠着树闭上了眼: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








洛冰河的反应比沈清秋估计的更快。那股引人堕落的强大力量隐隐接近时,他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番,终于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极为可怖。

沈清秋想,好了,这几日的假相终于结束了,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相处模式。

黄粱一梦。

他们两个都在梦中。

沈清秋被拽着领口提起来,钻心蚀骨的痛在寸寸肌体上蔓延。

对,多熟悉啊,天魔血,这才是天魔血,不是用来哄他睡觉好替他清理神识,也不是用来探查他是否受伤,是刑,洛冰河的刑。

天魔血刑和暴乱的灵流像是两条铁锯齿,相互抵着,挤着,摩擦着在他身体里搅动,沈清秋几乎能听见锯条绞在一起时尖锐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绞碎了,碎得像是过年时的饺子馅。

对了,他还没有吃过饺子。

他在南方长大,听岳清源说过北方人过年要吃饺子,吃了饺子第二年才会美满。他小时候没有条件吃,也不会向秋剪罗提,无厌子不会带他过年,上山后只有岳清源会在大年夜给他送饺子来,可他没有接。

他想吃一次,哪怕是路边摊上一点油水也无的那种也好,他想要有人给他买一份饺子。

沈清秋抽搐着倒在地上,胡乱地想要抓住什么,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蜷缩着接收洛冰河的怒火。

“沈清秋!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对你如何?我这几日对你如何!我为你!为你!忍了多少事?玄肃!心魔剑!那些诋毁我的传闻!我救你多少次!你要死要活地去弥补对别人的亏欠,是我一次次救你,你才能一次次再去找死!然后我再救你!多少次!沈清秋!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我也会受伤!会死!你摸我的灵脉!你摸摸!沈清秋!我受过伤!玄肃!心魔剑!一次次的,我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洛冰河双目赤红,把沈清秋按在地上,摸过他的全身,一根根把银针拔出来扔掉:“无所谓!我恨你,我折磨过你,我爱你,我为你做这些都无所谓!可你要用我给你的命去换他的命!沈清秋!我告诉你!我宁愿你死!我宁愿你死!也不要看你和你的岳清源双宿双飞!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我可以控制你!我要把你练成血蛊,只听我的话!我要你疯!我要你谁都不记得,谁都不认识,你只认我!只认我!你以为我不能吗?我现在就能!”

沈清秋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脑中逐渐混沌起来,眼前光晕飞转,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心魔剑的作用,还是洛冰河的作用。他呜咽着,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摸到一张被眼泪润湿的脸。

洛冰河凶狠地攥住他的手,声音沙哑:“疼吗?”

“疼……疼……”

洛冰河撕开他的衣服,咬在他身上,从脖颈到腰肢,几乎要撕下肉来。

沈清秋昏沉且痛苦,蜷缩着哭泣,不停地喊疼,洛冰河凑近他的脸:“恨我吗?”

沈清秋一味摇头,抗拒着天魔血的痛楚。洛冰河只当他在回应自己的问话,眼中染上一层悲凉。他黑密的睫毛被眼泪沾湿,眼眸发红,像一头受伤的小狼,这是谁也不知道的魔君有的样子,而沈清秋什么也看不见。

“我杀了岳清源,你也不恨我吗?”

沈清秋依旧摇头,他痛得只会摇头。

“那你还爱他吗?”

摇头。

洛冰河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你爱我吗?”。

摇头。

洛冰河眼眸一灰,松开了沈清秋,天魔血停止了躁动,只温和地代替银针压住他体内的灵流暴动。

他疲惫地道:“我可以让你复活他,但你要给我一个了结。”

沈清秋半天才从天魔血刑中缓过来,只听洛冰河道:“我要你在那之后,一辈子都待在无间深渊里。一辈子,一直到疯到死,懂吗?”

沈清秋狼狈不堪地卧在地上,喘了半晌气,缓缓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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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挂的已经补档,在子博,指路张骨瓷,对应章节文末有直达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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